北京傳真：中國到今天還是有辦法的移民　沒辦法的偷渡

中共建政70周年的盛大慶典結束未滿月，很多中國人還沈浸在官方營造的大國盛世的喜悅中。香港的反送中抗議活動還在持續，不少中國人懷著暴發戶的心態在網絡和現實生活中羞辱著他們眼中的「廢青」，凸顯著某種虛無的優越感。上周四，英國的一輛貨櫃車被發現藏有39名疑似是中國人的屍體（確切身分尚在查核），消息一出，令全球震驚。事故的原因雖然還在持續調查，但是如此多的人疑似鋌而走險偷渡國外，還是讓今天中國官民積極形塑的大國光輝形象黯然失色了不少。

難以啓齒的中國人

幾十人意外死亡的安全事故，放在中國，也達到了特別重大事故的等級，按照中國官方的慣例，需要上報國務院。放在更加重視人權的英國，這可是一場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雖然39人都不是英國人，英國首相強生依然第一時間表示震驚，並說必須把幕後黑手追尋到底。當地的民衆自發爲遇難者舉辦悼念活動，當地政府也在隔天降半旗致哀。

很多人可能忽略了一個細節，當地埃塞克斯郡警察廳（Essex Police）表示：卡車已被開到案發現場附近一處碼頭倉庫內，以便在死者尊嚴得到保護的環境下，開始鑒別集裝箱內39名死者之身份。以往發生的中國偷渡客死亡案例中，英國還給每位死者的家屬發放了一筆撫恤金。這一系列做法也算仁至義盡，反觀作爲偷渡客輸出大國的中國的表現，會讓不少人心寒。

中國民族主義報紙《環球時報》的總編輯胡錫進在微博上表達了對人道主義災難性事件在英國屢现的不滿，他也因爲這一表態引來不少網友的痛批，有人認爲他本末倒置、劃錯重點。《環球時報》還在隔日發表了社評《39名中國人慘死，英國該負責任》，令輿論一片嘩然。

中國駐英國大使館雖然也在第一時間表達了沈重的心情，但是卻刻意強調尚不可確認39人是中國公民，似乎在制造模糊的空間。中國國內的各大媒體也相繼轉載了這一表態，從一些網友的留言中不難發現，他們並不希望遇難者是中國人，從國家情感的角度看，這也能理解。

以前中國人偷渡海外大多是因爲經濟因素，而現在中國的經濟實力越來越雄厚，富裕人口也在不斷壯大，很難再將它和偷渡客輸出國聯系在一起。美國CNN還發布了一篇題爲《爲什麽來自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人們冒著生命危險進入英國？ 》（Why would people from China, the world's second-biggest economy, risk their lives to enter the UK?）的報導，表達了類似的困惑。很多中國人應該也不太理解，在中國官方的宣傳下，近些年，習近平正在打脫貧攻堅戰，明年就是完成的時間，近期，胡春華還被任命爲脫貧攻堅普查領導小組組長。按理說，貧困人口已經在中國快要絕跡，但是這個時候卻冒出了這樣一個可能是偷渡的新聞，著實是一記揮到半空中的耳光。

中國人是否活得有尊嚴

1949年以來，中國人因爲政治、經濟、宗教等原因偷渡海外的故事是一部厚厚的血淚史。改革開放以後，經濟偷渡客有所減少，但是依然沒有絕跡，因爲偷渡而釀成的慘案不勝枚舉，單發生在英國的偷渡慘案就有數起。2004年，23名中國非法勞工在英格蘭西北部的莫克姆灣拾貝時在海潮中喪生。2000年6月，一輛從多佛爾港入境英國的集裝箱卡車上發現58名中國偷渡客的屍體，2人生還。

2015年，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UNODC）公布有關亞洲及中東28個國和地區的偷渡及非法滯留者現狀的報告，指出經濟持續發展的中國依然是偷渡的主要源頭。聯合國的報告稱，中國偷渡者的主要目的地，除日本和韓國外，還包括泰國、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及澳大利亞、歐洲和北美等地。在2008年至2012年的五年內，非法滯留日本的中國人，僅查明的就有38674人。

另外 ，美國國務院發布的2019年度人口販賣報告，中國繼續位列最差的第三級，是人口販賣問題最惡劣國家之一。報告批評中國政府沒有加強打擊人口販賣，以至「無法完全達到消除人口販賣問題所需的最低標準」，中國政府連續第二年沒有對人口販賣受害者進行識別或為他們提供保護，甚至將外籍受害者強制送回人販子手中。

爲什麽有如此多的中國人寧願冒著丟失生命危險也要前仆後繼去偷渡呢？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除了經濟因素，還有從衆效應。中國偷渡的高發地區主要在福建、廣東、浙江等沿海省份，像福建福清、長樂等地的人把出國工作當成改變命運的主要途徑，當地人基本都有親屬在海外。據說當地的大學生沒錢上大學，不會有人願意幫助他，如果是出國務工，全村的人都會出錢出力。等到一人在海外落腳，他會像螞蟻搬家一樣，幫助全村人過來，所以他們這樣一個群體在海外非常團結，甚至還形成了幫派。

筆者認爲中國人偷渡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由於中國人不能像歐美國家的人那樣有尊嚴地生活。與底層人的偷渡形成對比的是上層人也在想方設法通過合法途徑移民，他們追求的東西其實大同小異，都是爲了讓自己和家人有一個美好的生活。

英國當地民衆自發爲偷渡遇難者舉辦悼念活動。（湯森路透）

美國的《獨立宣言》開篇就提到：「人皆生而平等，享有造物主賦予給他們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才在人們中間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當權力，則來自被統治者的同意。」

中國人有享受到這樣的自由、平等和幸福嗎？也許處於金字塔頂層的少數人如願以償，大部分頂層以下的人望洋興嘆。除了言論自由、信仰自由、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等基本人權被剝奪，經濟上也沒有尊嚴。

考察一個社會的文明進步程度，當然不是看富人有多麽奢侈，而是看最窮的人有多悲慘。自從2003年起，中國政府也效仿西方國家頒布了《最低工資制度》，各省因爲經濟發展程度的差異，最低工資水平也有所不同，每隔一段時間，還會作一定調整。截止目前，上海最低工資標準全國最高，爲每月2480元。

這樣一個全國最高標準的最低工資到底能做什麽？筆者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做一個說明。2017年，筆者來到上海求職，雖然筆者也是大學畢業，但是在上海這樣一個人才競爭激烈的地方，找工作並非一帆風順。第一份工作是在招商銀行的信用卡理財服務中心，工作任務是每天打幾百個電話向其信用卡用戶推薦一份人身保險專案。每月薪資按當地最低標準，當時2300元再扣除五險一金，還剩不到兩千。在上海租一個單間最起碼1000元，筆者爲了省錢，只能住在10人一間的求職旅社，每月750元。此外，早餐5元，最便宜的午餐和晚餐也要15元，每天夥食費35元，一個月30天計算需要1050元。最後只剩下200元不到，其他休閑娛樂、購物的需要根本無法滿足。

同年，經濟學人智庫（EIU）經過調查研究公佈的2017年世界生活成本報告顯示，上海的生活成本位列全球第11位，和東京處於同一位置，比雪梨的20位還靠前。在其他國家，最低工資標準是全國統一，沒有地域差別，同一時期，澳洲的最低月薪是2316美元，日本的最低薪資是1139美元。

再來看一些流行食品的全球購買力平價，經濟學人發布的2018的全球巨無霸指數（Big Mac Index）顯示：澳大利亞是4.52美元，日本3.51美元，中國3.1美元，最低收入水平比中國稍微高一點的馬來西亞是2.1美元。

筆者在澳洲發現有些商品的價格折算成人民幣也比中國便宜。在墨爾本CBD高檔的餐廳點一個簡餐，差不多一小時最低時薪就可以支付，而在上海外灘高檔的餐廳裏，你花一天的所得勉強能喝一杯咖啡。

瑞士寶盛私人銀行發布的《2018年亞洲財富報告》顯示，上海、新加坡、和香港蟬聯亞洲高端消費最貴城市的前三甲。今年上海更是成功超越香港，成為亞洲高端消費水平最昂貴城市。

也許有些人根本沒有機會在中國享受這樣的高端消費，但是他們似乎依然甘之如飴地享受這一虛榮。中國和日本、澳洲固然有著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差距，但是他們的人民付出消費和享受代價的差距並沒有很大，這意味著大部分辛勤勞作的中國人並沒有享受到應有的尊嚴。

中國人爲了頂住壓在身上的新三座大山（房屋、教育、醫療）的壓力，需要被迫忍受996工作制，隨時面臨猝死的風險。如果不幸去世，城市人和農村人的賠償標準也會不一樣。當他們終於有一天能抽出時間去休閒娛樂，無奈發現山不清、水不秀、空氣不鮮、天空不藍，身上還累積了一大堆疾病。

而今天像澳洲、日本這樣的發達國家，不僅山清水秀，環境宜人，公平的收入分配體系和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讓每個人活得有尊嚴，甚至連它們的動物也有「人權」。

最近，推特上流傳一句話：有太陽的地方就有中國人在流汗；有月亮的地方就有中國人在流淚。這恐怕就是今天中國人的寫照，他們有時活得不如外國的動物有尊嚴。

中國政府可以爲自己的國民做些什麽

這次英國警方爲什麽能快速鎖定遇難者是中國人呢？英國警察應該是根據死者的一些顯著特徵作出判斷，其實大概用排除法也能得出答案。首先中國是國際認證的偷渡大國，過往都有組織偷渡英國的前科；其次，和中國人長相相似的人除了海外華人，就剩下亞洲港澳台、日、韓、新、馬等地，而以上國家都可以免簽進入英國，沒有必要冒如此風險。

最新的新聞披露，死難者中可能有越南人，似乎可以讓中國人鬆一口氣，但是據BBC透露，有人是通過中國走上偷渡之路的。如果上述一切屬實，即使死者中沒有一個中國國籍，中國似乎也難逃組織犯罪的干系，更進一步證實了美國人口販賣報告中對中國政府打擊人口販賣不力的指責。

如果中國是亞洲最大偷渡國的話，那麽被稱爲「小中華」的越南要排在第二。有意思的是，它們兩國都是極權的共産主義國家，經濟上的改革開放措施，都讓它們經曆了高速的經濟成長，相比於一些亞洲貧困國家，他們算是先富起來了，但是他們的人民卻比那些貧困國家的人更喜歡偷渡。這也從一個角度說明了他們並不完全是受經濟因素驅使，如果回溯歷史，兩國都有著波瀾壯闊的偷渡史。

1975年越戰以南越統一北越爲標志結束，當時南越的人因爲恐懼北越政權，紛紛逃亡海外，被外界稱爲「越南船民」。當時越共如果真的布下天羅地網，很多人是逃不出去的，越共其實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首先，外逃的南越人大多不認同越共，讓他們離開，可以減輕國內政治壓力；其次，南越人偷渡海外需要給人蛇集團支付一大筆錢，爲了偷渡成功，人蛇集團漸漸和越共形成了利益共同體。

再者，不少偷渡的人還有親戚朋友留在南越，當他們在外面賺了錢，會選擇彙錢回家，在經濟困難時期，這對於越共來說是一筆不小的外彙收入。最後，越南船民在海外紮根，各行各業都有了傑出的人才，當越南宣布革新開放的時候，很多人可以衣錦還鄉、回報桑梓。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年那些反共的越南船民及其後代也漸漸投入了越共的懷抱，每當中越領海島嶼沖突升級，海外的南越人都會舉著他們的黃條旗聲討中國、暗助越共。

中國的情形和越南大同小異，中共發動的歷次政治運動，都讓不少人鋌而走險逃亡海外，中共的一些地方諸侯也曾經打過馬虎眼，比如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勳。他在廣東主政的時候，針對當時的逃港潮，感性地說道：「我們自己的生活條件差，問題解決不了，怎麼能把他們叫偷渡犯呢？這些人是外流不是外逃，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不能把他們當作敵人，你們要把他們統統放走。不能只是抓人，要把我們內地建設好，讓他們跑來我們這邊才好。」

今天的深圳已經從原來那個破落的小漁村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國際大都市，未來還可能取代香港，其他城市也漸漸高樓林立，中國人的國民所得和當年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中共曾多次承諾讓人民有更多的幸福感和獲得感，但是它的人民卻心有戚戚焉。

共産主義政權的偷渡問題，經濟的窮困恐怕不是主要的原因，思想和自由的禁錮才是人們偷渡的根源。

曾經有人調侃：「拿台灣的護照全球走一趟，你可能會成爲一個旅行家；而拿中國的護照全球走一趟，你可能會變成一個探險家，甚至連命都丟了。」中國護照如果也能像台灣護照一樣好用，人民就算到國外務工也不要冒著偷渡的風險。電影《戰狼2》的結尾宣稱：「只要你有一本中國護照，不管你走到哪裏，中國政府都會接你安全回家。」 但是有多少人能享受到這樣的機會？很多人恐怕連國門都出不了。

今天的中國人，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說。一不留神在網上或私下聚會上發個牢騷，被抓包的話，輕則妄議中央，嚴重的話尋釁滋事、煽動顛覆，黨反正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如果進了黑名單，還要夾著尾巴苟活，哪裏也別想去，什麽也不能想。正如歐威爾在其政治寓言小說中所言：「思想罪不會導致死亡，思想罪本身就是死亡。」

國家自誕生之日起，它就是一個全民利益共同體，政府的責任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爲人民謀福祉，讓每個人有尊嚴地生活。國家不應該是每個人的枷鎖，政府也不應該是頤指氣使的教師爺，中國人需要一個嶄新的活法。

※作者居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