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國際情報戰給台灣的啟示

俄國核生化防護部隊司令基里洛夫中將，上個月17日在莫斯科被藏在電動機車內的炸彈炸死，烏克蘭國安局聲稱是其所為；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敘利亞阿塞德政權遭到推翻，造成俄國中東戰略的重大挫敗，根據美國《華盛頓郵報》報導，烏克蘭情報單位在敘利亞反抗軍發動攻擊一個月前，就派遣二十名無人機操作員，以及一百五十架無人機，援助「沙姆解放組織」為首的反抗軍部隊，在推翻阿塞德政權的戰爭中發揮關鍵影響。

這兩起事件，正是烏克蘭在國際情報戰對俄國發動反擊最新的案例。

烏克蘭情報單位在俄國及國際的活躍

在2022年烏俄戰爭爆發之後，包括烏克蘭國安局、國防部情報總局不只是對於烏克蘭境內的俄國目標發動刺殺、爆破等行動，更把戰線拉到俄國，甚至國際上，比如說這些知名的例子：

－2022年8月20日，被稱為「普丁大腦」的俄羅斯民族主義理論家杜金的女兒達利亞（Darya Dugina）遭到汽車炸彈攻擊喪生，直到美國《紐約時報》於10月5日披露，美國情報機構認為此案是烏克蘭情報機構所為，但是原本的目標是杜金，而不是杜金的女兒。

Alexander Dugin, Russian Mastermind behind Russia's annexation of Crimea, AKA "Putin's brains", at the scene where his daughter, Dariya Dugin, was killed when her car exploded. Most likely from an assassination attempt that meant to target Dugin himself. pic.twitter.com/jCnVfJ6jAr

— Sergiy Slipchenko (@SergSlip1) August 20, 2022

－2023年4月3日，高調支持普丁入侵烏克蘭，並狂言將「擊垮、殺掉、搶劫每個烏克蘭人」的俄國民族主義網紅，真名為佛明（Maxim Fomin）的「塔塔爾斯基」（Vladlen Tatarsky）在聖彼得堡一間咖啡館演講時，遭到藏在雕像的炸彈炸死，俄國方面指控烏克蘭情報單位利用反普丁政權的異議人士潛入安置炸彈。

－根據《基輔郵報》2024年7月31日的獨家報導，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特種部隊小組，對敘利亞阿勒坡一處俄國控制的空軍基地發動突襲，該基地是被用來訓練和運送外國傭兵到烏克蘭參戰的樞紐。

－外傳烏克蘭支援北非國家馬利的圖阿雷格反政府勢力，重創支持政府軍的俄國「瓦格納」傭兵集團，馬利政府因此和烏克蘭斷交，至於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方面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僅曖昧的表示「叛軍收到了所有必要資訊，不僅如此，這些資訊能讓（他們）對俄國的戰爭罪禍首展開成功軍事行動。我們現在當然不會詳細說明，未來大家會看到更多這樣的情形。」

－國際媒體報導，烏克蘭透過情報單位、特戰部隊及無人機支援蘇丹軍事強人布爾漢，對抗俄國方面支持的反布爾漢勢力。

這些包含準軍事行動、暗殺的情戰作為，展現出烏克蘭情報界已經不是2014年廣場革命時，被認為貪腐、親俄甚至幫助俄國打壓反對勢力、面對俄國滲透無能為力的吳下阿蒙，在經過八年歐美情報界的支援，以及烏克蘭情報界願意打開大門讓有志之士加入情報工作等改革作為，使得烏克蘭情報界脫胎換骨，在情報戰場上逐漸磨練出應對俄國對手的技巧，並且找出俄國在體制上、對外戰略上的裂縫及脆弱節點加以打擊。

正如英國觀察家亞歷山大・克拉克森（Alexander Clarkson）在推特所指出的，烏克蘭情報界，特別是國防部情報總局「同時兼具蘇聯的傳統、北約的技術，以及以色列的世界觀，他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今的烏克蘭情報界，已經成為俄國在情報戰最為忌憚的對手。

今日面對如中國這樣強大對手的台灣情報界，烏克蘭在國際情報戰的經驗是否能夠給台灣有所啟發？

台灣情報界要針對中國擴張的裂縫及脆弱節點

從前述烏克蘭情報單位在烏克蘭境外對俄國發動的暗殺及準軍事行動當中，可以看到烏克蘭情報單位突破既有框架，把戰場拉到中東、北非甚至俄國境內，並且利用烏克蘭戰場的無人機戰術經驗作為合作利基，爭取中東、北非當地反親俄政府的武裝勢力的合作(當中可能有土耳其、歐美等國情報單位的牽線)，打擊甚至重創俄國在中東、北非的勢力範圍，那麼台灣情報界是否能如法炮製呢？

相較於俄國，中國在全世界雖然開創了比俄國更為廣大的勢力範圍，但是在如此巨大的勢力範圍中，也是處處有著裂縫和脆弱的節點，下列就是幾個典型案例：

―作為中國「一帶一路」計劃和中巴「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中重要樞紐的巴基斯坦瓜達爾港，遭到俾路支分離主義游擊隊的不斷攻擊，以及當地民眾的強烈抵制，導致計劃受到嚴重影響。

―同樣作為中國「一帶一路」重要樞紐的緬甸，不僅深陷內戰，而中國在內戰中支持軍政府跟扶植緬北華人武裝勢力，同時招來軍政府跟反軍政府勢力的憎恨，中國駐緬甸曼德勒領事館在去年10月遭到炸彈攻擊，被認為是緬甸反中情緒高漲的證明。

―中國「一帶一路」在非洲的重點對象之一的莫三比克，在去年12月發生反政府動亂，暴動者在首都馬普托針對當地中國人開的商店進行大規模洗劫，參加暴動的軍人更開著中國軍援的裝甲車去衝撞商店。觀察家指出中資企業和中國僑民在包括莫三比克在內國家的剝削嘴臉，使得當地民眾反中情緒不斷增加，莫三比克的暴動只是其中一個例子。

在中國全球擴張所包含的國家當中還可以找出更多的案例，而這些案例所顯示出的反中情緒，給予台灣情報界從中施力的機會和空間，透過合適的代理人採取認知作戰帶動當地反中情緒，分散中國在外交的注意力跟增加推動全球擴張的成本之外，也能夠在倘若台海衝突爆發熱戰之際，從這些國家，特別是如緬甸、巴基斯坦這樣內部存在敵視中國的武裝勢力合作，針對中國「一帶一路」樞紐的關鍵基礎設施、甚至民營保安公司(中國版「瓦格納」傭兵集團)等軍事、經濟目標採取破壞、準軍事行動的可能性，讓中國得花上更多心力在維護自身海外帝國的投資而首尾不能相顧。

中國在全世界雖然開創了比俄國更為廣大的勢力範圍，但也處處有著裂縫和脆弱的節點。（美聯社）

台灣情報界要未雨綢繆

筆者在前述的提議在現在看似是不可思議，但是在2022年初俄國入侵烏克蘭之前，誰能料到烏克蘭情報單位竟然能夠展現出如此驚人的能力，在情報戰上力挫俄國，更把戰線拉到海外，重創俄國在海外的勢力？

不過，台灣情報界要想以烏克蘭作為他山之石，勢必得在這幾個方面加以精進。

一、加強針對中國包括「一帶一路」計劃在內的覬覦的國家的國際情報蒐集，從地緣政治環境尋找潛在盟友，無論是當地各方勢力、反政府游擊隊等等，積極從中找出可能的突破口，特別是如同巴基斯坦瓜達爾港、緬甸這樣作為「一帶一路」樞紐，但是內部存在反中情緒的反政府武裝勢力的國家，與前述勢力進行接觸、並試探發展未來合作的可能性。

二、發展未來跟前述勢力合作的利基，烏克蘭情報單位以特戰部隊、無人機、對於俄國的了解等作為爭取合作的籌碼，而台灣情報界除了傳統的資金、軍火，能不能像烏克蘭那樣用無人機這樣別出心裁的方式爭取合作的空間，值得相關單位集思廣益。

三、加強特戰部隊跟情報單位的協作，在前述涉及到準軍事行動的情境，無論是國安局、軍情局都有力有未逮之處，勢必得倚重軍方特戰部隊的支援，前空降特戰司令廖明哲中將在回憶錄《了了人生》就建言特戰部隊應該加強跟情報單位的協作，作為情報單位海外及對中行動的助力，值得相關單位參考。

因此未來軍方各特戰單位在人員培訓方面，有必要就外語、地理、跨文化理解能力等層面進行加強，以利特戰部隊跟情報單位的協作，為相關行動作好準備。

四、面對最敏感的問題，那就是在戰時是否該針對中國黨政軍特官員進行如烏克蘭那樣的暗殺作為，這點應該依循「相互保證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 軍事戰略原則，在做好必要的情報蒐集和準備之外，向對方傳達訊息嚇阻對方在戰時採取同樣作為。

五、爭取親台國家情報界同行對於此類行動的理解和支持，未來倘若真的要採取相關情戰作為，能夠得到前述盟友的幫助，甚至主動牽線。

結語

今日烏克蘭情報單位在國際情報戰的表現，證明即使資源、活動能力比敵手少得多，只要能夠選擇適合的合作對象、戰場，再輔以有效的合作利基，依然能夠反制如俄國這樣的對手。

今日台灣國安決策者、國安局、軍情局等主事者有必要以烏克蘭情報單位為師，突破過往的框架和想像，為此作好準備，把戰線拉闊到中國的海外帝國，針對最脆弱、最關鍵的節點施力，在國際情報戰場上爭取更多的機會跟可能性。

※作者為情報體系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