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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法西斯視角：右翼民粹主義都有相通之處　憎恨的政治

馬毅仁（Ian Buruma） 2022年10月07日 07:00:00

馬毅仁（Ian Buruma）
●《紐約書評》前編輯
●著有《邱吉爾情節：與眾不同的詛咒，從溫斯頓、羅斯福到川普和英國脫歐》

不久前，歐洲極右翼總是讓人想起那種衣衫襤褸的老頭，遙想過去的榮光，懷念舊秩序和納粹長筒靴。法國和義大利極右翼政黨現在由女性領導，創辦者則是前納粹親衛隊（SS）軍官、通敵的維琪政府（Vichy）退伍軍人，還有其他擺脫了二戰陰影的可疑人物。瑞典的民主黨也是如此，他們在最近的選舉中贏得20.6%的選票。

顯然，歐洲後法西斯主義（post-fascist）的輪廓已經改變很多。極右翼的義大利兄弟黨（Brothers of Italy）領袖梅洛尼（Giorgia Meloni），將成為義大利首位女總理。勒龐（Marine Le Pen）領導的國民聯盟（National Rally），在法國國會選舉贏得89席。瑞典民主黨雖然留在政府體制外，卻也將在國內政壇擁有強大話語權。

如今，除了女性之外，許多衣冠楚楚的年輕男性也在為歐洲極右翼定下基調。歐洲的溫和保守派，還沒像美國的共和黨那樣被極端分子接管，但因為擔心失去選票，進一步導致他們走向邊緣。

不過，這不代表我們會一覺醒來，夢迴1933年。歷史永遠不會以同樣的方式重演。梅洛尼不是墨索里尼（Mussolini），至今為止也沒有一個希特勒（Hitler）在暗處蟄伏。無論如何，右翼極端主義有許多版本，戰前的法西斯主義也是如此。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歷史，以及自己的煽動套路。

儘管如此，所有形式的右翼民粹主義都有相通之處。憎恨的政治（politics of resentment）吸引那些覺得自己被拋棄、被忽視的人。在大多數國家，越深入首都圈以外的地方，對所謂菁英的反感越是強烈。在美國，種族發揮一貫的惡劣影響，許多農村的白人討厭黑人有活躍的社會生活。在世界各地，民眾對移民抱持敵意，讓恐懼和不滿的情緒有了發洩出口。

還有一些人因為得不到認可、沒能成功，因而感到被羞辱，例如失敗的作家和三流的學者；此外，也有越來越多出身良好的年輕人，無法再視階級特權為理所當然。這可以解釋所謂「兄弟會右派」（frat boy right）為何興起－－這些人在歐洲的勢力比美國更強－－以及對時髦西裝的偏好傾向。

近期許多極右翼政黨在選舉中獲勝，各界普遍認為應歸咎於其主流競爭對手的失敗。主流政黨常被指責前後不一致，民眾不知道他們的立場到底是什麼。

這樣的看法不完全公平。英國工黨和美國民主黨等主流政黨，立場非常明確，支持國際體系、全球貿易、有彈性且開放的移民政策等等。問題是，這些政策跟溫和的保守政黨幾乎沒有區別。

柯林頓總統（Bill Clinton）的政策，與前總統老布希（George H.W. Bush）本質上沒有不同；布萊爾（Tony Blair）和卡麥隆（David Cameron）兩位英國首相，還有施羅德（Gerhard Schröder）和梅克爾（Angela Merkel）兩位德國總理，都是如此。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的歐洲，許多政府由溫和左派和溫和右派政黨的聯盟組成，技術官僚或政治管理者的統治成為常態。結果，像川普（Donald Trump）這樣的右翼民粹主義者利用的不只是對左翼的厭惡，還有對保守建制派的厭惡。

但是，進步派遭受的憎恨比保守派更多，原因是人們討厭偽善。當然，在一個開放的社會中，一定程度的偽善不可或缺。道德或意識形態的純粹主義，是自由民主的敵人，就像是如果總是直言心中所想，並非處世之道。不過，有一種特定的左翼偽善，讓許多人覺得特別惱火。

主流進步派政黨現在大部分的選票，來自大城市中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們會因公出差，會說不只一種語言，憧憬文化多樣性，在全球經濟中佔有一席之地。

本質上，他們的世界觀沒有什麼錯。經濟全球化讓許多人擺脫貧困；透過共同機構展開國際合作，也比民族主義和邊境圍牆更加可取。此外，對尋求庇護者和移民抱持慷慨態度，不僅人道，又能豐富文化，為社會帶來新的活力。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受益於自由的世界秩序。義大利的中產階級感受到壓力，美國中西部的工人受到傷害，法國首都之外的居民覺得被巴黎邊緣化。面對這些不滿，溫和保守派常常態度苛刻。他們說：別再抱怨了，更努力工作吧。

左派對此的態度更像是說教。不滿移民的人，遭譴責為種族主義者；對國際體系或全球貿易有疑慮者，被斥為仇外。但是由於左派表面上仍為弱勢群體挺身而出，難免看起來非常自私自利、搞兩面手法。受過進步教育的都市人不僅受益於自由的全球秩序，還想佔據道德制高點，對那些教育程度不高、未曾在經濟上成功的人說教。

這就是人們投票給勒龐、梅洛尼、川普或瑞典民主黨的原因之一。如果受過教育的倫敦人贊成留在歐盟，我們就要投票支持英國脫歐。如果那些「菁英」在高談口罩和氣候變遷，我們會認為是索羅斯（George Soros）或比爾蓋茲（Bill Gates）捏造的騙局。這就是受輕視者的報復，也是憎恨的政治。

川普讓我們知道，憎恨政治通常具有破壞性，不利於政府運作順暢。梅洛尼和其他有機會執政的極右翼領導人，會做得更好嗎？我並不期待。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周昱君）

（原標題為《Hide the Swastika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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