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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沒落視角：如未達到完全跨國化　歐洲民主將是騙局一場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3年08月30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安靜無波的8月份，向來是展望來年的大好時機。翻看我的2024年行事曆，其中重頭戲將是歐洲議會選舉。可悲的是，這次卻不像5年前大選那般激勵我心。

2019年，我在德國出馬角逐歐洲議會議員，而我的德國同袍則在希臘競選歐洲議會議員。這是因為我們發起的泛歐洲運動DiEM25意圖力證：除非達到完全跨國化，否則歐洲民主仍然是騙局一場。然而在2024年，這種象徵性姿態甚至沒有必要，因為毫無意義。

面臨明年6月的歐洲議會大選，我的倦怠感並非來自於對歐洲政治冷感或近期的政治失利，儘管兩者我皆有份。令我倦怠的是，在我有生之年，民主的種子很難在歐盟紮根，就連想像都難。

歐盟忠誠派肯定會為我這番說法，對我大加撻伐。我怎麼可以把歐盟描述為一個沒有民主的區域？畢竟歐洲理事會是由民選總理和總統組成，歐盟執委會是由民選政府任命，而歐洲議會則是由歐洲人民直接選舉產生，且有權解散歐盟執委會。

在極度不平等的社會中，民主的印記是那些旨在預防所有人類互動被簡化為權力關係的機構。為了避免專制抬頭，主權政體必須擁有工具可以盡量縮減行政機關的自由裁量權。

歐盟成員國替自己的政體布置了這些工具。無論選擇多麼有限，一個國家的公民仍有權要求其民選機構對（在該國外部限制之內的）決策負責。但是，這點在歐盟層面卻辦不到。

我們的領袖在歐盟理事會開議結束後返國，即刻撇清自身與不受歡迎決策的關係，轉而甩鍋給理事會同袍；他們聳聳肩說：「這是我能談判出的最好結果。」

歐盟官員、顧問、遊說者和歐洲央行官員都心知肚明。他們已學會預期成員國代表們循規蹈矩、告訴自家國會，儘管不認同理事會的決策，但他們過於「盡責」並致力於歐洲「團結」，因而無法抵制決策。

這就是歐盟的民主赤字。遭多數理事會成員國拒絕的關鍵政策往往很容易闖關成功，而且沒有任何一個政體可以批判理事會本身、追究其責任，並最終將其解散。即使理事會達成一些還算不錯的協議（例如西班牙總理桑切斯和荷蘭總理呂特發起的歐盟財政協定改革），關注焦點不在歐盟決策的全國性大選，卻可能導致這些成果無疾而終。

此外，歐洲議會（迄今仍缺乏啟動立法的權力）用來全面解散歐盟執委會的正式權力，就像讓希臘海軍配備核彈，以對抗土耳其威脅奪取沿岸的愛琴海小島一樣無用。

這些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但今天讓我倍感倦怠的原因，在於三項事態發展幾乎摧毀歐盟作為歐洲內外有效行善力量的理念。

首先，對於發行共同債務、以漢彌爾頓式（Hamiltonian，指美國開國元勳漢彌爾頓提出發行國債，凝聚聯邦各州）膠水將歐盟變成更接近具凝聚力的民主聯邦，我們已不再抱期望。沒錯，疫情最終導致德國接受發行歐洲共同債務。但如同我當時警告，資金流動當下的政治條件，將使疑歐派美夢成真。結果呢？歐洲疫情復甦基金「NextGenerationEU」非但沒有向必要的財政聯盟邁出第一步，反排除漢密爾頓式轉變。

其次，俄烏戰爭已經扼殺歐洲對脫離美國之戰略自主權的渴望。儘管美國自2020年川普落敗後就對歐洲表現得彬彬有禮，但美國仍然將歐盟視為需要遏制的對手。無論人們認為俄烏和平協議必須包含哪些內容，但無庸置疑的是，歐盟在達成該協議的外交進程中將無關緊要。

第三，歐盟不再假裝自己是原則性世界主義的供應者。歐洲人對於川普的「築牆」競選集會嗤之以鼻，但事實證明，歐盟比川普更擅長築牆。在希臘與土耳其邊境、在西班牙的摩洛哥飛地、在匈牙利和羅馬尼亞東境、在利比亞沙漠，現在則是在突尼斯，歐盟斥資築起連川普也會羨慕的可憎之物。另外，我們海岸警衛隊在同謀、歐盟邊境管制機構Frontex的掩護下的非法行為也未被提及，無疑導致數千人命喪地中海。

2019年歐洲大選後，歐洲極右翼勢力表現不如預期，自由派媒體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忘了，不同於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法西斯分子，新極右派分子不需要贏得選舉。他們的強項在於無論輸贏都能獲得權力，因為傳統政黨爭先恐後地擁抱輕量版仇外主義，然後是輕量版威權主義，最後是輕量版極權主義。換句話說，像匈牙利總理奧爾班（Viktor Orbán）這種歐洲獨裁領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在整個歐盟和布魯塞爾傳播其沙文主義信條。

疑歐派卻不這麼想，他們認為歐洲民主是不可能的，因為不可能有所謂的歐洲國民（European demos）。歐洲主義者則相信歐洲民主完全有可能實現，但可惜的是歐盟卻朝著反方向前進。我們目睹歐洲經濟快速下跌，同時其民主（和道德）赤字增長。

儘管我憂心忡忡，但要我再次參與歐洲大選（這次是在希臘代表「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卻並不是困難的決定，因為參與競選正足以讓我表達種種疑慮。但矛盾的是，在說服其他人之前，我必須先說服自己，歐盟選舉政治值得披荊斬棘。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Europe's Fading Democrac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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