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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真實視角：阿桑奇重獲自由的啟示　該換人接手幹活了

齊澤克（Slavoj Žižek） 2024年07月01日 07:00:00

齊澤克（Slavoj Žižek）
●歐洲高等學院哲學教授
●倫敦大學伯貝克人文學院國際主任

多年來，我和阿桑奇 (Julian Assange) 並肩作戰，也為他而戰。但聽聞他重獲自由時，我第一個想法是，他將回到一個看似 (確實也是) 比他身受囹圄之前更糟糕的世界。疫情、戰爭和廣泛的生態破壞，迫使我們提出大哉問：我們這些在監獄外呼吸新鮮空氣的人，究竟擁有什麼樣的自由？

就連在虛構文藝作品中，情況也變得更糟糕。全新兒童電影《腦筋急轉彎2》(Inside Out 2) 講述13歲少女萊莉進入青春期的故事。她的擬人化情緒角色，包括樂樂（Joy）、憂憂（Sadness）、怒怒（Anger）、厭厭（Disgust）和驚驚（Fear），在她腦中創造名為「自我意識」的新區域。接著，四個新的情緒角色登場，包括阿焦（Anxiety）、阿慕（Envy）、阿羞（Embarrassment）和阿廢（Ennui），衝突隨之而來。樂樂認為萊莉在曲棍球訓練營中，應該專注於享受樂趣，阿焦則希望萊莉在團隊裡贏得一席之地，並結交新朋友。最終，第一代和第二代情緒角色學會共同努力，保護萊莉不斷改變的自我意識，留給觀眾的是關於人類心理全然不實的描繪。

在現實世界中，這些內在的精神緊張常常積累升級達到瘋狂的程度。若是更好的電影作品，情緒描繪的主人翁應該是加薩廢墟中的巴勒斯坦男孩，而非洛杉磯富裕郊區的女孩。他的矛盾情緒非但無法合作形成穩定的自我意識，反而會將他推向精神崩潰和暴力自殺行徑。回想一下切斯特頓 (G.K. Chesterton) 的精彩描述：

「在敵軍環伺的情況下，大兵如果想殺出血路，就需要結合強烈的求生慾，以及詭異的看淡死亡。他不能只求賴活，否則就變成懦夫，只知道逃避。他也不能只是不怕死，因為那樣無異於自殺，無法逃出生天。他必須以極度冷漠的精神來求生。他必須把生命當成水一樣渴望，但把死亡當成美酒一樣品嘗。」

森佐夫（Oleh Sentsov）近期電影《真實》（Real）完美呈現這兩個極端的結合，他在淪為俄羅斯政治犯的數年之後，前往烏克蘭替烏軍作戰。這部長達90分鐘的影片是由GoPro相機所拍，當時他沒有注意到相機其實是開著的；影片描繪前線生活如何詭異地混搭了恐怖與無聊，一刀未剪。

這種雙重特質貫穿整部影片。現實的殘酷日常當中夾雜著一些奇幻時刻，頂多稱得上是在毫無意義中尋找到的意義。森佐夫憶起《真實》鏡頭開始前的一瞬間：「有一個阿富汗戰爭的老兵，他的呼號叫強尼，當時正要去疏散傷員，但卻被擊中。他勉強完成最後一次無線電通話，說了『我是強尼。我死了。』。」這真的是很玄的荒謬時刻。

許多評論家認為《真實》展現戰爭的真實面。倘若這就是森佐夫想傳達的訊息，那麼對於毫無意義的荒謬戰爭而言，這部電影就只不過是另一首和平主義的讚歌。儘管森佐夫意識到戰爭的殘酷毫無意義，但他最終深信為正義志業而戰鬥是必須堅持下去的。將戰場英雄主義的所有浪漫元素剝離之後，《真實》展示勇氣的真諦：接受作戰的痛苦，而不以可悲的幻想混淆視聽。

這就是我們現在需要的訊息。就烏克蘭而言，和平主義被用來替俄羅斯的軍事侵略開脫。那些反對西方支持烏克蘭的人傳揚：「你們一定不能反抗佔領者，否則你們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在聖地也是類似的訊息，但主流媒體對事件的報導卻截然不同。有人一直努力形塑和操縱我們對當前情勢的看法，以侷限情緒衝擊。只要是以色列人，就是在「大屠殺」中遇害；若是巴勒斯坦人，就只是「被發現身亡」。這類「軟」審查充斥著公共論述領域。

你可知道有大批以色列猶太知識分子，最近呼籲所有歐盟成員國、英國和其他國家承認巴勒斯坦國？西方媒體對於這項勇敢的舉動幾乎隻字未提。可能干擾西方大眾情緒的重大事件，要不是沒被提及，要不就只出現在報刊頁底的小註釋中。

有多少人注意到，以色列在2024年6月20日所頒布的法案，讓以色列國防軍將當地權力移交給「支持屯墾區的公務員」，相當於吞併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不會忽視這項舉動有多諷刺。軍事佔領意味著當地與以色列仍保持一定距離，但新制度卻意味著當地正被納入以色列的「民間社會秩序」當中，儘管這個秩序是由一心將巴勒斯坦人排除在外的沙文主義者所主導。

這些例子說明為什麼我們需要像阿桑奇這樣的英雄。他做了必需有人做的事，也付出高昂的代價。現在是其他人接手幹活的時候了。我這裡說的「幹活」指的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職業：是你被呼召所要做的事。阿桑奇選擇創辦維基解密並且揭露國家機密，並不是為了替自己的生活找樂子，他這樣做是因為他別無選擇。因此，我猜想，儘管經歷種種磨難，他仍然是快樂的。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楊淑華）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Assange Is Free, But Are W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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