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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體制視角：專制國家發展趕上民主國家　自由價值面臨挑戰

安赫爾（Helmut K. Anheier）、克努森（Edward L. Knudsen）＆薩拉森諾（Joseph C. Saraceno） 2024年09月06日 07:00:00

安赫爾 (Helmut K. Anheier)
●柏林赫爾蒂學院社會學教授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公共政策與社會福利學兼任教授

克努森 (Edward L. Knudsen)
●柏林赫爾蒂學院研究員

薩拉森諾 (Joseph C. Saraceno)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資料科學家

自由民主再次在世界各地受到威脅。從許多方面來看，我們以前也遇過這樣的挑戰，最後都是由民主取得勝利，這次我們是否也能有理有據地抱持類似的信心？反民主的威脅當然不意味民主制度的終結。但是民主捍衛者現在不應再抱著民主必然在全球各地取得勝利的樂觀信念，而必須採取以實證為基礎的務實思維──尤其是當數據挑戰我們長期以來的假設，提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問題時。

根據現實主義，我們不該認為代議制政府即將崩潰的末日預言，但也代表我們要放棄自由民主必然會在各地取得勝利的目的論假設（teleological belief）。我們可以承認非民主國家取得令人印象深刻的進展，但同時也不能忽略大量證據顯示，民主國家的人民平均生活水平仍遠高於專制國家。

今天的世界仍然提供大量的機會，讓我們得以逐步邁向更高程度的民主包容和問責制，以及更高的生活水平。但是由於經濟發展水平不一的國家都各自面臨著一系列重大且長期的挑戰，因此必須針對其具體的治理動態量身制定相應的政策。沒有速成或一體適用的解決方案。

走向不自由主義時代？

全球「民主衰退」的證據自近10年前首次被發現以來就一直增加。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和V-Dem等研究機構，以及《經濟學人》等權威刊物都發現，自由民主持續失利，被專制、不自由主義超前，包括中國、匈牙利、俄羅斯、沙烏地阿拉伯、土耳其和其他許多國家，他們的政權愈來愈自信，宣稱他們的經濟和政治模式比民主國家的模式更有利於穩定和繁榮。

這對自由價值的捍衛者構成了愈來愈嚴重的挑戰。過去半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大家對於哪種制度更好、能產生更好的結果幾乎沒有異議：大家普遍預期專制國家幾乎會在所有發展指標上都落後於民主國家。然而這類國家近年來已經縮小與民主國家的差距，儘管大多數國家在其提供的公共產品的絕對標準上仍然滯後。2024年博古睿治理指數（Berggruen Governance Index, BGI）所涵蓋的145個國家中，近一半的國家在2000年至2021年間人民生活水平上升，但民主問責卻下降。

這個結果對傳統普遍的信仰構成了意識形態和政治上的挑戰。一個可能成功的替代方案崛起，是否會推翻自由主義成為歷史上最後的倖存者？專制在促進穩定、繁榮、永續發展方面，感覺上取得了成功，這對於學術界辯論民主在這些領域的角色與作用有何影響？根據BGI，我們發現，儘管各國發展路徑因各國的特色而有所不同，但正如經濟學家赫希曼（Albert Hirschman）所言，所有國家仍能找到「逆風航向」民主的方法。進步仍然是可能的，但需要一種Z字形的迂迴遞增模式，而且遠遠不能保證成功。

高成就者

BGI衡量治理績效的三個指標——民主問責、國家能力和提供的公共服務與設施，將國家分類為四個群組，它們在這三個指標有不同的績效模式，但是在在經濟、人口和政治穩定性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徵。值得注意的是，在民主的角色和生活水平方面，這四個群體都面臨著不同的挑戰。

首先，當今全球有36個成功的民主國家，包括澳洲、大多數歐盟國家、日本、南韓和美國。這群體裡的36個成員在評量治理的三個指標上，表現都是最出色的前段班。但是，儘管這些國家的經濟都高度全球化、人均GDP也高，但它們在政治和社會穩定方面，彼此的差異卻愈來愈大。例如，愛沙尼亞在這些方面持續表現優異，但美國近年來的表現則下滑。我們相信，民主在這個群體中的未來，取決於政府如何管理全球經濟，以及它們是否能建立所需的國內管理與治理能力，團結社會凝聚力以及提供足夠的公共服務與設施，以利在競爭激烈的國際環境中脫穎而出。

儘管這個群體在所有衡量標準上都相對成功，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的這10年顯示，長期的撙節政策和菁英自滿可能對民主構成危險，即使在民主看似安全的國家也是如此。美國似乎就是一例。在2010年至2015年期間，美國的民主問責的得分平均高達96分（在全球名列前茅），但隨後急速下降，到2020年僅拿到84分。美國治理國內的國家能力也出現萎縮，從 2011年的79分降至2020年的64分。

這些變化發生在川普任內絕非巧合，川普擔任總統期間，選舉制度和行政管理都出現動盪。川普接管了共和黨的基礎選民和組織資源，這點顯示，即使看似在最穩固的民主體制，也容易受到不自由的力量和體制被快速破壞的影響。儘管一些指標顯示美國近年來可能已經反彈，但2024年的選舉很容易扭轉這個趨勢。

第二個群組包括33個成功的專制和不自由國家，例如俄羅斯、中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及土耳其。這些國家在民主問責方面的得分較低，國家能力的得分落在平均值或低於平均值，但生活水平達到平均值或高於平均值。儘管這些國家相對成功，但仍面臨眾多挑戰，包括高度的人才外流、經濟與社會不平等、國內民怨高張，以及經常受到鎮壓的內部衝突。

這些國家正試圖為所謂的「專制充足性理論」（autocratic sufficiency thesis）提供證據，該理論認為，即使沒有健全的民主問責制，國家能力也足以確保較高的生活水平。走在這條道路上的國家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中國。2000年至2021年，中國的民主水平從27分的低分下降到20分。然而，在同一時期，國家能力卻上升4分，從38分上升到42分。最重要的是，公共服務與設施的提供大幅躍升，從60分上升至75分。這種在沒有民主的情況下大幅增加公共服務與設施的能力，對自由體制構成了最重大的意識形態威脅。但是當中國的生活水平接近富裕民主國家的水平時，這種趨勢是否會持續，仍有待觀察。（系列二之一）

註：博古睿治理指數是博古睿研究院 (Berggruen Institute)、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拉斯金公共事務學院和赫爾蒂學院的聯合計畫。

（翻譯：張瑩，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Is Democracy Really in Retreat?》，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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