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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科技龍頭們忘恩負義　如何在AI時代力抗「數位封建主義」

馬祖卡托（Mariana Mazzucato） 2025年02月19日 07:00:00

這些受益於公共投資的公司，不只經常逃避納稅，現在更利用多餘利益來挖角，害那些幫助它們成功的公共機構流失人才。

~倫敦大學學院創新與公共價值經濟學教授　馬祖卡托（Mariana Mazzucato）

本月在巴黎舉行的「AI行動高峰會」正值人工智慧（AI）發展的關鍵時刻。當前問題不是歐洲能否在AI軍備競賽中追趕中國和美國；而是歐洲是否能夠另闢蹊徑，以公共價值做為科技發展和治理的核心。我們的任務是擺脫「數位封建主義」（digital feudalism），這是我在2019年提出的術語，用以描述主流數位平台的租值榨取（rent extraction）模式。

AI不只是另一個產業，而是一個將會影響經濟各產業的通用科技。這意味著它要不就是創造巨大的價值，要不就是引發嚴重的傷害。儘管許多名嘴口中的AI彷彿是中性科技，但這種說法對於AI的基礎經濟實力未免太過輕描淡寫。即使可以免費建構，AI仍需要支援和部署，而這方面就需要存取守門人的雲端運算平台，例如亞馬遜網路服務、微軟Azure和Google雲端。

這種依賴使得我們比過往更急需將這項科技導向朝共同利益的方向發展。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是否要監管AI，而是要如何形塑市場以利AI創新。我們必須建立一個有助於公共利益的去中心化創新生態系統，而非只在事後對該產業進行監管或徵稅。

科技創新史顯示了箇中利害關係。正如我在《創業型國家》（The Entrepreneurial State）一書中指出，我們日常使用的許多科技都是集體公共投資的結果。如果沒有美國國防高等研究計劃署（DARPA）資助下開發的網際網路，哪來的Google？如果沒有美國海軍資助的全球定位系統（GPS），哪來的Uber？如果沒有美國中情局（CIA）資助的觸控螢幕科技和DARPA資助的語音辨識介面（Siri），哪來的蘋果iPhone？

這些受益於公共投資的公司，不只經常逃避納稅，現在更利用多餘利益來挖角，害那些幫助它們成功的公共機構流失人才。這種忘恩負義現象的最典型例子，就是馬斯克（Elon Musk）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DOGE）；該單位主張削減政府的資助計劃，然而馬斯克的特斯拉公司正是透過這些計劃獲得高達49億美元的政府補貼。

由於政府缺乏能力，要為大眾利益而監管新科技將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因私部門薪資較高，加上數十年來將業務外包給私人顧問（這也就是科琳頓Rosie Collington與我所稱的「大騙局」），政府已經缺乏專業人才。當大多數技術知識都集中在五間私人公司時，會發生什麼情況？在AI技術堆疊、各種變現機制仍在不斷發展之際，我們不應該靜觀其變，而應該立即介入，以動態、適應性方式規範AI。

在倫敦大學學院創新與公共用途研究所最近的研究計畫中，我和同僚重新審視了數位封建主義，以及區分AI價值創造和價值榨取的必要性；後者也就是我們所謂的「演算法租值」（algorithmic rents）。我們指出，臉書和Google等平台已經朝向注重「注意力租值」（attention rents）方向發展。它們為求利潤最大化而操縱使用者的體驗，因此資訊流中充斥著廣告和「推薦」等令人上癮的內容；這個過程被加拿大記者多克托羅（Cory Doctorow）生動地描述為「垃圾化」（enshittification）。無限滾動、不間斷通知，以及為求最大化「參與度」而顯示有害、遊走法律邊緣內容的演算法都已成為常態。

AI系統可以遵循相同的榨取路徑，並且強化這種尋求租值的行為，例如要求付費才能存取基本資訊、資料隱私權、線上安全、免受廣告干擾，或在全球資訊搜尋中呈現自家小型企業的基本搜尋結果。由於平台目前隱藏其演算法和注意力分配機制（其「演算法注意力租值」的來源），因此監管該產業的關鍵（就像因應氣候變遷一樣）在於迫使數位守門人披露其如何使用演算法。然後，這些資訊應該整合到所有數位平台的報告準則中。

同樣的，像OpenAI和Anthropic等AI開發商也隱藏其訓練資料來源等資訊；它們在模型上設置了何種防護欄；它們如何執行服務條款；其產品的下游危害（例如使用上癮和未成年人接觸）；以及透過定向廣告，藉其平台來吸引世界各地注意力而變現的程度。此外，AI對環境的影響巨大且日益加劇，也使這項挑戰顯得更為迫切。主要AI公司的用電量激增，導致國際能源總署警告稱，全球「資料中心、AI和加密貨幣產業的電力消耗可能會在2026年翻倍」。

幸運的是，近期發展顯示替代途徑是可行的。在今年1月底導致美國多家科技股一度重挫的中國AI公司DeepSeek，似乎已經證明可以利用更少的運算能力和能源消耗，實現同等級的效能。大型雲端運算公司藉控制大量運算資源所建立的壟斷局面，能否被更有效的AI開發方法打破？雖然現在要斷言DeepSeek的突破是否會導致市場重組還為時過早；但這確實提醒我們，就解決AI對環境的影響而言，在軟體層面上的創新仍然是可行而必要的。

正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助理總幹事拉莫斯（Gabriela Ramos）與我所說的，AI可以從許多方面改善我們的生活，從提高糧食產量到加強對抗天災的能力等。從歐洲央行前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到歐盟執委會主席范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和現任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歐洲領導人認為AI對於重振歐洲生產力至關重要。但除非他們處理數位封建主義的本質、AI模型開發所依賴的榨取行為以及公部門目前缺乏監管能力的問題，否則各種促成更強勁和更永續成長的嘗試，都將因新增、更深層的不平等而失敗告吹。一條潛在的出路是EuroStack；這是一項獨立的數位基礎設施計劃，包括雲端運算、先進晶片、AI和數據等，都被當成公共財而管理，而非由壟斷企業所掌控。

這並非在創新和監管之間做選擇，也不是由上而下地管理科技發展的問題。這是關乎創造激勵和條件，以引導市場達成我們這個社會所希冀的結果。我們必須重新利用AI，讓AI提供公共價值，而不是成為另一個榨取租值的機器，而本次巴黎峰會正提供了展示這種替代性願景的契機。

馬祖卡托（Mariana Mazzucato）是倫敦大學學院創新與公共價值經濟學教授，最新著作是《使命型經濟：改變資本主義的登月指南》（Mission Economy: A Moonshot Guide to Changing Capitalism，暫譯）。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國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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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受益於公共投資的公司，不只經常逃避納稅，現在更利用多餘利益來挖角，害那些幫助它們成功的公共機構流失人才。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Resisting Digital Feudalism》，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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