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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從偵探女王阿嘉莎克莉絲蒂筆下人物　看馬克宏豪賭救民主　

齊澤克（Slavoj Žižek） 2024年11月19日 07:00:00

「民主正受到威脅。其實民主本身就是威脅，至少關注短期效應的民粹主義式民主就是如此。」

～挪威哲學家艾爾斯特（ Jon Elster）

在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的小說《池邊的幻影》（The Hollow）中，古怪的莊園女主人露西‧安卡德（ Lucy Angkatell）舉辦晚宴，受邀賓客有名醫約翰及其妻子吉妲、女主人的親戚、以及她的偵探鄰居白羅。第二天早上，白羅目睹了一個看起來很奇怪的場景：吉妲手握一把槍，站在約翰的屍體旁邊，看著他的血汨汨流進池裡。露西、荷立塔（約翰的情人）和愛德華（露西的表親）也在場。約翰發出最後急切的呼喊：「荷立塔」，然後嚥氣而死。

乍看之下，吉妲顯然就是兇手。荷立塔上前想從她手中拿走左輪手槍，但顯然失手而讓手槍掉進了池裡，導致手槍上可能留下吉妲指紋的證據被破壞。白羅意識到約翰臨終前喊出「荷立塔」是在請求情婦保護他的妻子，以免因他的死而入獄。

在沒有任何刻意的計畫下，全家人都加入了陰謀，並故意誤導白羅。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吉妲是兇手，所以他們佈置了犯罪現場，但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一種反射性行為：假象就存在於看似被精心安排的犯罪現場。真相掩蓋在偽裝之下，以至於偽造的元素實際上成了破案的「線索」。正如克莉絲蒂筆下的另一位著名偵探瑪波小姐（ Jane Marple）在《殺手魔術》一書中所說：「永遠不要低估顯而易見的力量。」

如果我們將約翰的身體換成民主，將吉妲換成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我們就可以打開一扇窗，藉此角度分析今年夏天的法國國會選舉。在極右的「國民聯盟」打贏第一輪選舉之後，馬克宏被逮到拿著一把冒煙的槍。但在接下來的幾週和幾個月裡，他成功地保護了法國民主，方式是暫時中止部分民主程序：讓第二輪選舉的勝利者——「新人民陣線」（NFP）的左派聯盟無法享有勝選的果實。

法國《憲法》是戴高樂在1958年建立第五共和時實施的憲法。根據《憲法》規定，總統提名總理，而總理任命的政府即使其成員未經國民議會批准，政府仍可繼續運作。正是由於這一特殊性，前總統密特朗曾譴責第五共和不民主，並在 1964 年將其描述為「永久的政變」。

法國這條憲法背後的立論基礎是，法國人民必須做出選擇，如果他們的選擇不明確，總統有權、也有義務維持秩序和穩定。六月的歐洲議會選舉和法國國會大選都顯示，法國選民無法或不願意做出明確的選擇。這麼一來，他們給了馬克宏所需的機會，讓他與右翼保守派「共和黨」結盟，擠下極右翼和新人民陣線組閣的機會。

法國總統馬克宏（中）11月16日與英國首相施凱爾（中）、法國總理巴尼耶（右）在巴黎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停火106年紀念活動。（美聯社）

極右翼國民聯盟在歐洲議會選舉中獲得第一高票，沒多久，馬克宏宣布解散國會提早舉行大選，結果廣受抨擊。但經過兩輪投票，國民聯盟的席次落居第三，而其他政黨事實上也支持馬克宏的處理方式，沒有要求對他最近任命的總理巴尼耶（ Michel Barnier）提出不信任投票。

開明的獨裁其實合理，有其正當性

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法國1968年的「五月風暴」，當時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總統及其政府幾乎被推翻（看起來似乎也是這樣），但戴高樂透過解散國民議會重新舉行選舉，然後重新上台掌權。值得注意的是，「五月風暴」爆發時，正是法國福利國家發展的巔峰期，當時的生活水平達到歷來新高。

現在回頭看，某些情況下，開明的獨裁其實合理、有其正當性。法國很幸運，憲法允許總統馬克宏可以暫停部分民主運作。試想一下，如果德國在籌組政府的合縱連橫過程中，不得不包括極右翼的德國另類選擇黨，德國將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我不同意馬克宏的政治理念和政策，但我尊重他對今年夏天極右翼明顯崛起所做的快速反應。他解散國會的決定當然有風險，但值得冒這個險。無論新版的法西斯主義在何處出現，我們都必須快速而有力地做出反擊。

雖然國民聯盟的領導人勒潘在國民議會第二輪選舉中未拿下第一，但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對此結果的描述非常到位，稱：「馬克宏的豪賭讓極右勢力無法執政，卻讓法國陷入混亂。」由於馬克宏與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NPF 的關鍵人物）立場相去甚遠，似乎無法達成建立大聯合政府的協議。反之如果達成協議，法國似乎將陷入長期動盪以及各種反左翼的陰謀活動中，這對於本已脆弱的經濟，以及在2027年總統大選中力抗極右翼的努力來說都是壞消息。

然而實際上，法國並未陷入混亂。至少目前看來，馬克宏的豪賭似乎恢復了看似正常的局面。有些人會懷疑一個非民主程序選出的政府是否能無限期執政；但其他人會回答：「為什麼不呢？」相較於懸峙國會、長期的政治動盪、社會與經濟混亂，這樣的政府當然更好。

透過實質上暫停一部分民主程序，馬克宏拒絕讓極右翼勢力執政，並恢復了穩定。為此，他值得肯定和支持。隨著新版法西斯主義在全球崛起，類似的措施在其他地方也可能被證明是必要的。正如挪威哲學家艾爾斯特（ Jon Elster）在2020年所下的結論：「我們可以反轉大家常見的說法——民主正受到威脅。其實民主本身就是威脅，至少關注短期效應的民粹主義式民主就是如此。」

齊澤克(Slavoj Žizek)，歐洲高等學院哲學教授，倫敦大學伯貝克人文學院國際主任，最近著有《基督教無神論：如何成為真正的唯物主義者》（Christian Atheism: How to Be a Real Materialist，暫譯）。

（翻譯：張瑩，責任編輯：國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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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正受到威脅。其實民主本身就是威脅，至少關注短期效應的民粹主義式民主就是如此。」

開明的獨裁其實合理，有其正當性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Saving Democracy from Itself》，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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