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講堂 中東、非洲

《大家論壇》伊朗視角：中東出現戰略真空　美國投鼠忌器

海卡爾（Bernard Haykel）    2019年10月13日 12:00:00

海卡爾

 

●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

 

 

9月14日清晨，無人機襲擊了沙烏地阿拉伯的兩個重要石油設施，影響到世界第一產油大國的近一半產量，相當全球供給量的5%，葉門胡塞組織（Houthi）承認了，但被廣泛算到伊朗頭上。

 

這兩次襲擊可說是中東政策和全球能源市場的分水嶺，它們直接挑戰了美國在波斯灣的主宰地位、以及沙烏地阿拉伯的全球石油最後供應者角色。

 

伊朗的直接動機是，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對它實施令人窒息的制裁。

 

制裁從2018年川普政府退出2015年伊核協議（聯合全面行動計畫, JCPOA）開始，但近期緊張態勢的根源還可追溯到2003年美國領導入侵伊拉克戰爭的地區實力動態。

 

這場巨大的失敗促使川普和他的前任歐巴馬（Barack Obama）表現出美國準備結束近80年來的波斯灣霸權。

 

美國被中東戰爭搞得精疲力盡，特別是，壓倒性的軍事優勢並未轉化為持久的政治勢力，美國的軍事撤退更留下了戰略真空（a strategic vacuum），區域中勢力大的相關國家都想填而補之。

 

首先是土耳其，它一直在向波斯灣地區擴張軍事和經濟勢力，在卡達建立了軍事基地，但比土耳其更加激進的是伊朗，毫不掩飾驅逐美國、顛覆沙烏地阿拉伯王權的渴望，沙烏地阿拉伯也是試圖提升區域影響力的第三大國。

 

因為美國的失敗，在過去幾年中伊朗透過非國家行為者（例如胡塞），以及透過發展龐大而多樣的軍火庫，擴大了在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和葉門的勢力，從而強化了自己的地位。

 

在葉門，伊朗試圖角逐具戰略重要意義的曼德海峽（Bab al-Mandab strait）的控制權，在曼德海峽的立足使伊朗能利用無人機、彈道或巡航飛彈挑戰沙烏地阿拉伯，一如真主黨（Hezbollah）從黎巴嫩南部威脅以色列那般。

 

相反，沙烏地阿拉伯仍然是現狀列強，首先關注的是穩定，原因之一是便利其賣油。沙烏地阿拉伯人樂於待在美國保護傘下，並不熱衷於大力發展強大的軍隊，更不用說動用武力了，儘管近幾十年來（特別是從美國）大肆購買武器。如今，沙烏地阿拉伯人正戮力朝這兩個方面追趕，但需要一代人的努力與時間才行。

 

與此同時，沙烏地阿拉伯沒有多少能力圍堵伊朗的野心，這樣不但可能讓沙烏地阿拉伯王國喪失區域的主宰地位，更可能給脆弱的沙烏地阿拉伯石油和石化設施造和共用設施成更多的損失。

 

例如，對海水淡化設施的襲擊可能在幾天內切斷自來水供應。

 

積極介入的美國有助於阻止這樣的發展趨勢，但沙烏地阿拉伯是否能夠指望美國還遠未可知。誠然，最近的襲擊發生後，川普立即發佈推特說美國已「摩拳擦掌（locked and loaded）」，就等沙烏地阿拉伯人開口「他們認為誰造成了襲擊，我們應該怎樣應對！（who they believe was the cause of this attack and under what terms we would proceed!）」

 

但有理由懷疑，川普並不會按照這樣的表態行事：如果報復性打擊導致全面戰爭，那麼他2020年連任的前景將十分渺茫。

 

伊朗或許正是出於這樣的算盤而發動了襲擊。

 

伊朗的襲擊還有另一個重要目的：破壞沙烏地阿拉伯在全球石油市場上的核心地位。

 

沙烏地阿拉伯擁有23%的全世界石油儲量，擁有足夠的閒置產能充當穩定市場的「搖擺生產國（swing producer）」，伊朗的襲擊不但導致沙烏地阿拉伯日產量減少了大約570萬桶，更讓人們質疑沙烏地阿拉伯王國能否稱職的扮演這一重要角色。

 

沙烏地阿拉伯急於向世界保證它能夠恢復產量，截到目前為止，這一承諾是可信的，從而避免經濟受到嚴重衝擊，但名譽損失已然造成；顯然，伊朗現在能夠隨心所欲地干擾石油供應，比如襲擊船隻、輸油管道、重要石油處理和儲存設施。

 

伊朗的襲擊還讓人們開始懷疑美國所謂的能源獨立，證明美國對於波斯灣產量干擾的價格效應始終十分脆弱。

 

襲擊發生後，川普不得不釋出美國戰備儲油（strategic petroleum reserve）來應付市場需求。

 

當然，美國不會什麼都不做：川普已下令財政部長努欽（Steven Mnuchin）加緊對伊朗的制裁，但這不可能達到想要的目的。相反的，對已被制裁壓到喘不過氣的伊朗來說，對波斯灣能源設施再度發動襲擊實際上已成必然。

 

真正需要的是對伊朗實施對等報復性打擊。

 

沙烏地阿拉伯無法同時實現這一點也不會引起區域衝突升級，但美國可以。只要美國反應是有限而對等的，就不會導致全面戰爭，畢竟，伊朗不想自殺。它對以色列打擊伊朗部隊的行為便沒有以牙還牙。

 

美國還應該給伊朗些許誘惑，包括減少制裁，在這方面，美國的最佳選擇是效仿伊朗自己的做法，向對手釋放模棱兩可的信號。

 

最終，美國必須決定它願意在波斯灣保持多大的軍事投射能力，但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要在伊朗發動新的襲擊前，對最近的挑戰作出回應。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How to Respond to Iran》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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